扣船背后的海航金蝉脱壳计

 

再次启航时，夜幕下的“海娜号”已不再像首航以来的9个月里那样人声鼎沸。

在被迫滞留韩国济州港76个小时之后，北京时间9月16日19：38，它终于获准离开。此时，只有87名游客自愿继续跟随它，剩余1000多名游客都选择更快、更早地离开了让他们失去数十小时自由的这艘豪华邮轮，搭乘海航派出的飞机回到国内。

可以预见的是，今后“海娜号”的客户们在买票、上船之前都会产生这样的担忧：我们还会像那批客人一样，被突然扣留吗？

尽管海航指责韩国没有管辖权、沙钢船务的扣船申请没有根据，但在债务纠纷没有解决之前，“存在即合理”，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排除再次发生的可能性。

沙钢船务董事张洁9月16日向腾讯财经确认，在事件发生后，双方还没有进行直接的接触，海航也并未给出偿还债务的承诺。

海航集团大新华物流新闻发言人文江也表示，海航集团对债务人大新华轮船的担保责任还未被英国高等法院确认，在此之前，海航集团不会支付这笔债务。双方的表态意味着，“海娜号”的回归，并不代表双方债务纠纷的解决。

然而，海航更进一步地认为，事实上，自己与债务纠纷并无关系。文江透露，就在伦敦仲裁庭裁决大新华轮船须赔付沙钢船务5837万美元之前，大新华物流已经将大新华轮船出售给了一家在马绍尔群岛注册的自然人公司。“目前大新华轮船已和大新华物流没有关系，和海航集团也是两家完全独立的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出售的价格，仅为1美元。而在出售几个月后，大新华轮船就被香港高等法院宣布破产清算。

赶在裁决之前以超低价格售出，售出之后很快宣告破产，这在一位熟悉航运的观察人士看来，是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

而“金蝉脱壳”的不只是大新华轮船。

其最初的母公司大新华物流，这一原本的海航集团物流板块控股公司，因为曾经造成整个集团陷入资金链紧张传言的大量负债，很可能已经被海航集团放弃，其中的优质资产，正逐步转移到新的公司海航物流当中，实现物流业务从“烂摊子”转移到新公司的“金蝉脱壳”。

1美元出售后的担保争议

直到目前，双方对于扣船的法理基础仍然存在根本性的分歧：海航集团是否应该为大新华轮船的债务承担担保责任？

海航集团认为，大新华轮船的确被裁决应付沙钢船务5837万美元，但在此裁决之前，大新华物流已经将该公司以1美元的价格出售，与大新华物流、海航集团都没有关系了，海航集团没有代为支付租金的义务。

而沙钢船务给出的理由是，自己与大新华轮船的租船合同，获得了海航集团出示的担保函。在大新华轮船无法偿还之后，根据合同与担保函，以及国际海事通用规则，是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扣押海航集团任意资产的，而他们已经成功地这样操作了三次。

对于沙钢船务以担保函为由而主张的海航集团担保责任，海航方面回应称，担保责任的确认目前仍在英国高等法院的诉讼当中，尚没有定论。海航集团是否需要承担担保责任以及承担多大金额的担保责任，尚需要法院做出裁定。

沙钢船务董事张洁16日晚间处于手机关机状态，未能对此诉讼进行确认或否认。而海航集团相关人士则表示，诉讼由沙钢船务发起，海航集团7月23日才收到诉状，目前处于对沙钢船务担保诉讼抗辩程序当中。对于海航的抗辩意见是否为“担保函无效”的问题，上述人士以“诉讼仍在进行”为由拒绝透露。

双方各执一词，但即使按照海航的说法，海航集团的担保责任未被确认，这种情况下也并没能阻止旗下船只被扣。而假如如沙钢船务张洁所言，大新华轮船还有十多个债权人，总债务高达数亿美金，不排除会出现其他债权人效仿沙钢做法的可能性。

事实上，沙钢船务此次扣船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一个被指责的原因在于，国际海事纠纷而出现的扣船，大部分都是扣货船，而不是客船。尽管扣押的是船而不是游客，但客观上造成了游客失去了交通工具一时无法回国的情况。

别的债权人会否考虑到这个因素，而在扣船时不再选扣留客船呢？对此，上述航运界观察人士认为，如今整个航运、造船业都处于惨淡的状态，不排除还有公司因为生存压力，再次选择扣押货船的方式，来激烈对抗。

欠债累累的大新华物流

此次扣船事件，海航集团付出了旅业板块游客信心受损、航空板块投入千万元无偿运送游客回国的代价，而拖累这些兄弟公司的，正是负债累累的大新华物流。

早前，海航集团网站对于大新华物流的介绍称，大新华物流是海航集团三大支柱产业之一，在上海市注册成立，公司注册资本76亿元。旗下公司包括大新华轮船、天津海运、金海重工、扬子江快运等。

而事实上，正是大新华物流在2011年年末的巨亏以及欠租潮，最终导致整个海航集团陷入了资金链紧张的传言当中。当时，整个航运业陷入低谷，行业领头羊中国远洋也成为了当年的“巨亏王”。

而大新华物流当时的欠债，又主要集中在大新华轮船上。大新华轮船在2011年年底接连曝出拖欠希腊Vafias集团子公司Ironpasha、挪威Spar ShippingAS、香港金辉航运的租金。此次事件主角沙钢船务给出的资料也称，大新华轮船对其拖欠租金从2010年年底就开始了。

据大新华物流的高管在2012年7月透露，大新华物流的欠款总额为5000多万美元。不过，随着海航集团董事长陈峰对集团开展“优化提升”，原本计划在2015年打造中国第三的干散货船队的大新华物流，开始削减船队规模，提前退租，船队从100多艘压缩至30多艘。而退租意味着提前终止合同，这就需要向船东赔偿尚未执行的合同损失。

以沙钢船务为例，在终止合同之前，大新华轮船的欠租最多时约为1000多万美元，但终止合同之后，伦敦海事仲裁委员会在2012年年末给出的仲裁结果就上升到了5837万美元。再加上其他提前结束的合同，总额势必更大。沙钢船务张杰称，据其所知，大新华轮船的债务达到数亿美元，债权人有十多个。

对于与沙钢船务的合同取消带来的损失如此之大，海航有自己的说法。文江称，当时大新华轮船与沙钢船务签署的租金价格高达每日5.25万美元，并且在航运风险不小的情况下签下了七年的长期合约，“非常不合理，我们不排除其中有黑幕的可能性。”暗示大新华轮船内部存在与沙钢船务利益输送的可能性，并称有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而另一名海航集团人士则对腾讯财经称，当时大新华轮船有高层人员来自沙钢。

不管内情如何，最终的结果是，大新华轮船出现巨亏并且拖欠巨额租金，于是被自己的股东在沙钢案裁决前以1美元低价出售，随后又在今年4月8日被香港法院裁定破产清算。香港媒体当时报道称，清算负责人与公司高层及律师会谈之后，认定该公司银行余款和应收账款很少。

清算无法获得满意的补偿，债权人便想到了此前为大新华轮船提供担保的海航集团，并最终出现了沙钢船务通过韩国法院扣留“海娜号”这一海航集团资产的事件。

“脱壳”后的“金蝉”：海航物流

因为大新华轮船的拖累，整个大新华物流都陷入了困境，进而影响到了整个集团。最终，海航集团董事局主席陈峰对整个大新华物流高管团队进行了集体处罚。但这还远远不够 ，事实上，陈峰甚至打算将欠债累累的整个大新华物流的牌子放弃，另辟新公司来做物流业务。

除了将大新华轮船低价出售这一“金蝉脱壳”之外，海航集团还对大新华物流的资产进行了重新清理，其中包括退出天天快递等公司，这与整个海航集团关停了200多家企业进行“瘦身”相对应。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海航集团正将陷入“烂摊子”境地的大新华物流剩余的优质资产转移到一个新的公司——海航物流有限公司（简称海航物流），以实现更高层面的“金蝉脱壳”。

其中，最近的一次腾挪，就发生在海航集团旗下上市公司之一天津海运上。

原本，大新华物流持有天津海运的29.93%股权，但随着大新华物流陷入“债海”，青岛海事法院在最近下发民事裁定书，将这些股权冻结，冻结期限为2013年8月16日至2015年8月15日。

在股权被冻结的情况下，如何盘活天津海运这一上市公司平台？海航集团选择了海航物流，这一去年7月份才成立的子公司进行接盘。

天津海运在今年8月21日发布公告，拟非公开增发120亿元的新股，其中海航物流出资36亿元，最终获得天津海运的23.83%的股权，而大新华物流的持股比例则被摊薄至6.15%，至此，天津海运的控股股东成功从所持股权失去流动性的大新华物流，转变成为海航物流。

而除了天津海运，海航物流从大新华物流接过来的资产还包括第三方支付公司国付宝、航空货运代理公司大新华物流（北京）有限责任公司等。

此外，海航集团官方网站的介绍也暴露了这一趋势。海航集团去年将旗下八大产业板块整合成五大产业板块，当时的官方网站介绍分别为海航航空、海航实业、海航资本、海航旅业和大新华物流，今年1月初五大产业板块领头人曾经集体面对记者采访，其中负责物流板块的李晓明是以大新华物流的CEO身份出席。

但目前，在官网的介绍当中，大新华物流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正是海航物流。而海航物流的法定代表人也正是李晓明。

另外一个可以印证海航物流正在取代大新华物流的现象是，媒体记者纷纷发现，大新华物流许多高管及工作人员，名片单位已更新为海航物流，办公地址与大新华物流相同，相当于两家公司一套人马。例如，担任大新华物流副总裁、新闻发言人的文江，同时也是海航物流的副总裁。

不过，海航集团并不愿意承认海航物流正在取代大新华物流的说法。海航物流一位管理层人士对媒体解释称，海运业务不会完全放弃，仍将放在大新华物流中，之所以要成立海航物流，是因为地面物流配送、第三方支付等业务和海运流程完全不同，因此分开独立运作。

但这种说法却不一定成立，显而易见的矛盾是，天津海运的控股权刚刚从大新华物流转至海航物流手里。而注册资料显示，天津海运的主营业务为国际近洋集装箱班轮运输、国内沿海集装箱班轮运输及船务代理和货运代理业务等，这一明显属于海运业务的公司，为何由海航物流控股，而不继续由专注海运的大新华物流控股？

而天津海运在定增公告中的一句话，“未来，公司还将积极向造船业等其他航运业务领域延伸，形成产业联动优势，提高竞争力。”也暗示目前仍留在大新华物流的另一重要资产金海重工也可能注入天津海运，从而实现海航物流对金海重工的接盘。

这就意味着，大新华物流原本旗下拥有的大新华轮船、天津海运、金海重工等重要资产，负债最重的大新华轮船被低价出售甩掉并破产清算，天津海运控股权转移给海航物流，金海重工也存在相同的可能性。由此，海航集团逐渐实现着将物流资产从大新华物流的“烂摊子”，转移到新公司海航物流的“金蝉脱壳”。

“这些资产腾挪乃至‘金蝉脱壳’并不违法，重组一个财务更干净、品牌更好的公司无可厚非。”上述航运业观察人士评价称。

但他同时认为，海航集团在“金蝉”（海航物流）脱离支离破碎的“壳”（大新华物流）的同时，也有责任和义务处理好大新华物流这个被弃的“壳”的债务问题。